第五章 第一次
但林沐风只是叫暖暖注意保暖，注意休息，若待要再进一步讲，几次都间中住了口。
暖暖跑来拉拉林沐风的手，软声说：“爸爸，你就住大房间吧！”说完摇摇林沐风的手臂，撒娇。
方竹摇摇手：“不行，这次期末考数学考砸了，我妈关我禁闭，要我恶补数学呢！”
传来动感的音乐：
她的同桌就是方竹，剪齐肩的童花头，皮肤白皙，神色温柔，行动果断。在小学的时候就一直做大队长，上了预备班不到一星期，就成了班长。
亦寒在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像模像样了，我要看实际操作能力。”
暖暖傻了眼，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群情激动的情形。杨筱光被人群挤掉了一只凉鞋，惨叫连连，低头要找鞋子，哪里还找的到。亦寒在这激动的人潮中，只能紧紧护卫着臂膀下的两个女孩子不被挤伤。
林沐风正把暖暖的脏床单拿到厨房的水斗边浸泡，暖暖见状，赶紧跑过来，压着面盆。
暖暖心里一动，莫名地了然。耳机里面果然传来那个熟悉的疏阔而低沉的声音。
“第一次去训练，拉‘一字开’，疼的我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后来就逃回来了。”杨筱光说起她的体操训练悲惨史，听得暖暖心有戚戚焉，想起无疾而终的芭蕾舞班。
“林暖暖！”远远有人叫。
上了初二，学校开了缝纫课。方竹的作业是衬衫，做的极好，老师拿来做范例讲。
林沐风在厕所门外唤：“暖暖，厕所水斗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些东西，你翻来看看。”
这小收录机原是贺苹走的那年给暖暖买的，她的原意想让暖暖用这个小收录机来学英语。后来暖暖开始喜欢上了张国荣的歌，但是自己的零花钱买不起并且也买不到他的那些早年的音乐磁带，只得用空磁带录电台播放的歌曲，零零散散收集下来，也收录满了五六盘磁带。
暖暖推搡他：“去去去，不要妨碍我做饭。”
前面的人群中不少人说张国荣已经进了电影院了，于是被拦在电影院玻璃门外的歌迷影迷开始激动，拍起玻璃门。就听到“哐铛”好大几声，后面的人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情。就听到前面有人尖叫“门碎了”。
一生总有第一次
暖暖拉开抽屉，最上面的，是一本《少女生活知识一百科》，用便签帖了一页露在外面，提示看的人打开这一页。
暖暖回忆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热爱一个偶像的。
“听会儿音乐吧！”亦寒说，一只手伸到沙发旁的行李包，掏出DISKMAN，又拿出一张碟，唏唏嗦嗦地把碟放进DISKMAN。把耳机塞到暖暖耳朵里，另一个塞到自己耳朵里。
十三四的小女孩用“帅”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个成年的男性，好像有带着珍重的心喜的小秘密般珍贵，还夹杂着很多朦胧不可及的情愫。模糊地迷恋一个偶像，也许这也算是一种长大。
杨筱光怨怒：“果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看看一只小光脚，哀怨，“完了，我这次真要赤脚回家了。”
大清早，暖暖把亦寒从床上揪起来。
“老天，严重堵塞啊！”亦寒叫。
“好啦，小心你的脚底板。”
林沐风指着那里一条弄堂口的一个拱门牌说：“以前，你们爷爷奶奶就住在这里。爸爸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赶紧找地方停车，我得找找杨筱光。”暖暖吩咐亦寒。
“要问张国荣有多红，今天你就看到啦！”
亦寒和暖暖都欢呼，活泼泼地开始兴高采烈地布置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坐在方竹和暖暖前面的，是剪男生头的杨筱光。
她别别扭扭地把身体上的不舒服的情状告诉林沐风。因为爸爸是医生，暖暖有点小痛小病从来不需要上医院。这次依然如此。
小收录机毕竟有了些年头，加上录制的磁带音质自然是不能和原版的比，让暖暖每每要遗憾一把。
荧幕上的程蝶衣那么婉转缠绵，首映式上的张国荣却是那么开朗豁然。荧幕上的程蝶衣那么风华绝代，首映式上的张国荣又是那么潇洒俊朗。可以那么轻易地吸引住现场的每一个人。
杨筱光自来熟，笑嘻嘻地先挥了下手招呼：“你好，我是你姐姐的同学，我叫杨筱光。”
一个人够有心，就会记住另一个人的一切。他始终能记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爱好，她的偶像。
“唉……这个破机器，能放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杨筱光说CD的音质会很棒，才能体现他那把好声音。”
对于房间的分配，汪亦寒和林沐风有了小小的争执。林沐风要把两间房间一间给暖暖一间给亦寒，然而亦寒坚持要暖暖房间外的小过道厅。
暖暖也记牢了这个同学，她身上穿着嫩粉红色的印着米老鼠头像的T恤，手腕上戴着稀罕的米老鼠电子手表，小小新潮人一个，容易说话也喜欢说话，一下子混熟一大群同学。
亦寒拍拍自行车的后座架：“瞧，汪亦寒牌奔驰在这里，载不到张国荣哥哥，可以载杨筱光姐姐。”
暖暖对他做鬼脸：“那又怎样？”
“怎么那么轰动？”暖暖对此盛况深感诧异。
林沐风喝暖暖第一次做的绿豆粥的时候说：“火可能太旺了，有点僵，味道还是可以的，下次注意改进。”
“是是是，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毒药我也喝。”亦寒行了个童子军礼，又看看锅子，吞了吞口水，思考能喝下去的可行性。
好像一切是从那年夏天开始。
暖暖点点头，说：“几个同学都蛮好的，很容易交朋友。”
说完，想念了一下红烧肉的美味，咂咂嘴。
“我真没用，熬夜都不行。”
亦寒的个子比杨筱光要高小半个头，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左闪右闪，闪到暖暖身后。
末尾，程蝶衣拿出了那把霸王剑，段小楼那声悲怆的“蝶衣”，而后是悲婉的“小豆子”。
车子飞驰过熟悉的那些街面，开进了不熟悉的道路上，路过一个老石库门建筑群。
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林暖暖似笑非笑：“哦，林暖暖，你哦！”
说完打个哈欠，刷牙洗脸，动作迅速。
杨筱光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杨筱光一见张国荣出场就掐住暖暖的手，尖叫一声。全场的欢呼此起彼伏，气氛热情到了顶点。
忽然人群涌动起来，后门的人群呼啦拉全部往前门跑去。
亦寒把车停在电影院旁边一条偏僻的弄堂里面，看到电影院的后门处也站着不少人。
“走吧！”说话的是亦寒，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子，朝人群间挤去，在人群里用手臂护卫着两个女孩子，不让她们被别人挤到。但是毕竟三个人年纪都小，气力都弱，始终挤不过那些奋勇的成年人。
看到亦寒正了无睡意地关切地看着自己，眷眷的面容。
父子三人坐在搬家公司的卡车后面，看离那老工房越来越远，心里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新家的憧憬其实是不相伯仲的。
不要问我非与是
“明年亦寒会上你们学校，做姐姐的还是要照顾好弟弟啊！”林沐风关照，亦寒在外厅复习功课，耳朵灵敏，听到林沐风说到自己的名字，跑进暖暖的房间贫嘴：“是我照顾她吧？”
到了人民公园附近，发觉人潮涌动，人行道上站满了人，人行道的栏杆上都有人站着张望。各色人群有的举着横条幅，有的拿着照相机，波涛汹涌的气势。
“知道啦！”间中，水沸腾了好多次，暖暖手忙脚乱地揭锅盖开小火。
“赶紧什么呀，人那么多，我们怎么挤得进去。”暖暖迟疑。
暖暖当然知道她想到什么，赶紧拉着亦寒介绍：“这是我弟弟，叫汪亦寒，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比我们低一个年级。”
再看一眼暖暖，发现她红红的眼睛，便指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亦寒看着暖暖紧张的样子，皱着小眉头，紧紧抿着小嘴，穿着小围裙，像一个生嫩的小妇人一般的可爱又紧张兮兮。
林沐风说：“你们要上初中了，学习会越来越紧张，独立的房间可以让你更加集中精神学习。”
“还要加一些白矾。”林沐风说着，将白矾递给暖暖。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我挤都挤不进去。”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捏住的那角都被手心的汗给弄的湿濡濡的。
见暖暖正装出愤怒地要扑上来要锤他的样子，便说：“看来，我得辛苦一下，不得不送你去了。”
“噢！多谢亦寒弟弟！”杨筱光一翘一翘，跳上亦寒的自行车后座架坐好。
《霸王别姬》在本城的首映式定在声誉颇隆得大光明电影院。暖暖不必担心买票的事情，杨筱光一早就积极地买好了票。
新房子是两室户，还另外带着一小过道厅，房间的格局不是很好，但是也算是医院拿到的房源中最好的一批了。医院看在林沐风最近评到的职称以及实际的生活困难，便把这间房分给了他。
难求缘份至 难求全合意
暖暖跟着音乐不由自主地打节拍，亦寒却是无奈地耸耸肩：“又是张国荣！”
近半年，她都一直一直靠这把声音安慰着自己。然，没有想到亦寒会听这张碟。
女孩子的身体，总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慢慢发芽。长大，真的有时候只是那么忽如一夜。
暖暖在厨房第一次穿上这件围裙。
亦寒清醒过来，坐起身子。
“我自己来洗。”红着脸把放着床单的面盆拿到卫生间。
杨筱光在那年暑假返校的时候，神采飞扬地拉着暖暖和方竹央求：““陪我看电影吧！参加一个电影的首映式，一个人去好傻好没劲儿！”
眼泪夺眶而出。
亦寒并不情愿走，很想看看暖暖做饭的样子。
暖暖回头看亦寒。
暖暖给亦寒的粥里加了很多白砂糖，亦寒几下喝完，不忘记鼓励：“比我想象中味道好，再接再厉，下次可以做红烧肉了。”
亦寒双手叉腰，满头大汗，对她们说：“你们去看吧，我去人民公园踢球，完了过来等你们。”说着挥挥手，跑了。暖暖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忍心。
“在这里我也可以集中精神学习。”亦寒还是坚持着，站在林沐风对面，和林沐风有一样的坚定的神情。
暖暖上的初中在新家附近，是一所区属重点中学，主力培养文体特长生，教学质量尚可过得去，并不算引人注目的学校。
这个时候，杨筱光看到暖暖的小跟班。
然而，张国荣带给现场的完全是另一种气场。
“你这个弟弟可真没话说。”杨筱光差点站不稳，慌忙搭住暖暖的肩膀。
病房里，暖暖睡眼惺忪，靠在亦寒的肩膀上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来，被亦寒有力的手臂及时挡牢，一下子清醒过来。
杨筱光也不管自己少了一只鞋子，干脆学金鸡跳，一边跳一边拉着暖暖一起去检票。
前一夜向爸爸汇报，说要和同学看电影。林沐风点了一下头，果然也没有多问就表示认可了。
亦寒起来要刷牙，看到暖暖洗床单，惊奇：“林暖暖竟然做家务了。”
“你最喜欢的人的。”
亦寒推着自行车走，暖暖落后一步，跟杨筱光并行，唧唧喳喳继续讨论刚才的首映式。
暖暖用力锤了一下脑袋，被亦寒把手拉开：“老爸说多打脑袋会变笨。”
暖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一个追星历程，很受现场感染，小心灵好像是受了震荡一样。
暖暖趁机起哄：“对对对，小孩子快去复习。”
亦寒点点头，望了下这个浑身米老鼠的女孩，扯了一个招呼：“你好。”
“老爸，你是大医生，应该有一间像样的房间。”亦寒炯炯地看着林沐风，手里抱着自己的书包等学习用品之类，杵在过道厅内，一副扎根在此地的决心。一边还自动自发指挥着搬场公司的工人把自己的小床从房间内搬到过道厅里。
“死小子！”杨筱光也不顾光着一只脚，跑上去就要捏亦寒的脸。
亦寒做出一个下巴差点掉到地板上的鬼脸。
“什么碟？”
亦寒已经推着车子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看到杨筱光滑稽的金鸡独立跳，嘴一歪，欲笑不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边笑边叫：“我终于理解追星的概念了，就是追星追得鞋子都掉了。”
始终都有第一次
LONG LONG TIME AGO，一个少女的慢慢成熟，从流连五光十色的流行音乐开始，懵懵懂懂，开始接触了那些冲动的情感。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一起看看病床上的父亲。
这时候的亦寒已然长得颇高，正是十几岁男生冒个子的时候，声音也开始变得粗嘎起来，慢慢慢慢正在长成一个小男子汉。
“才不老，很帅呢！”杨筱光辩驳，想了一想，再加上一句，“他是不老童话。”
“是什么电影啊？”暖暖有些兴趣，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林沐风是向来不会在暑假干涉儿女的课余活动。
暑假过了开学后的某一天，她早上醒来，发现短裤上殷红的一片，也弄脏了床单，大惊失色。心底又羞又怕，偷偷的一个人跑去卫生间洗短裤，边洗边流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办。
“汪亦寒同学，车钥匙给我。”上了初中以后，林沐风反对暖暖骑车上学，说女孩骑车太过危险，便把暖暖的车钥匙没收了。自行车变成了亦寒的专用品。
林沐风申请的房子是在深秋分下来的，他请了施工队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在冬天的时候带着暖暖和亦寒搬进了新家。这是暖暖生平搬家。
林沐风望着那里的石库门，沉默，若有所思的，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
何妨平淡试 何妨全力试
扶着继续金鸡独立跳的杨筱光一起走出电影院，边走边兴奋地说着刚才的电影和那位万众瞩目的巨星。
亦寒叹气：“这音质都发出嘶嘶音了，你竟然还能听下去？”
一边说一边仍认真地盯着煤气灶。
“很老了吧，那个张国荣，你怎么崇拜那么老的偶像？”方竹用看古老石山的眼光看杨筱光。
“《霸王别姬》。”杨筱光兴奋地说，“张国荣也来了呢！”
打开，脸红，又合上，再打开。细细看下来，连连点头，恍然大悟。书下面放了一个软软的塑料包，暖暖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了，拿了出来，学着书里的样子使用。
杨筱光跑过来，满头是汗。
亦寒不服气也不情愿地走开了。
工人左右为难，看看林沐风，又看看这个小小的男孩，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我陪你去！”暖暖的兴致被吊得很高。
林沐风拗不过两个孩子的软磨硬缠，便妥协下来，把自己的床安放在了大房间。
“好了好了，想想怎么挤进去吧！”暖暖说。
出了卫生间的时候，紧紧抱着这本书，放到枕头底下。
“你也听出来了吧，是张国荣热情演唱会的CD，那年我没能跟你一起去看，买了碟来，弥补遗憾。”亦寒说着，仰头，微闭上双眼。
晚上写作业，林沐风问她：“和新同学相处得还算愉快吧？”
“有人欺负你老弟呢！”嘻嘻叫着。
“后来呢？”暖暖问。
那天从《霸王别姬》首映式上回来，暖暖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一直暖暖的胀胀的，说不出的什么不舒服。
林沐风拿着一铂篓绿豆过来：“还是从最简单的绿豆米粥开始吧，你们两个都爱吃。”
电影院里终于出来了保安，还有若干公安来维护秩序。门口的人终于可以陆续凭票进电影院。
“LONG LONG TIME AGO……”是张国荣版本的《AMERICAN PIE》。
“我觉得，这个粥，可能没啥美味的指望了。”亦寒总结性陈词。
暖暖的作业是围裙，央方竹帮她改，改好以后，果然衬身许多。镶着蝴蝶边的宽背带，腹部还有一个一个大大的口袋。
杨筱光对暖暖点头：“不错啊，还有保镖护送。”
难求缘份至 难求全合意
“老爸不准你在公共场所骑车。” 直接拒绝暖暖的请求。
他忍不住想缓解一下暖暖的紧张情绪，便从她房间里拿出红灯牌小收录机，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插好插头，摁下按钮。
“小孩子就是做功课不专心，快去复习功课。”林沐风赶亦寒回自己房间。
“哼，我就是做一缸糊了的粥，你也得给我喝下去。”怒目圆睁。
亦寒找了张木凳坐下，拉拉她的围裙裙摆：“我要加糖！”提出申请。
暖暖有点不好意思，扯开话题，要强地说：“怎样？林暖暖不能做家务吗？今天开始我来做饭给你们两个男人吃。”
亦寒骑的就是那辆蓝色的女士“永久”。暖暖乖乖在后面横坐着，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跨坐了。
杨筱光对着方竹叹气：“你果然是贤妻良母的料子。”手里拿的是自己做的前宽后窄的枕头套子。
电影的深刻是超过她们这样的年纪所能理解的。暖暖看得有些累，部分情节并没有吃透，只是隐隐感受到了电影中所传达得那种彻骨的绝望。
暖暖加好，紧张地看着锅。
暖暖很有信心地点一点头，开始在林沐风的指导下洗大米、绿豆还有掺用的江米。然后把绿豆倒入锅内，手忙脚乱地加水。
暖暖因为上过美术班，不久以后做上了班级的宣传委员。杨筱光是文体委员，小学的时候经常做全校领操员，差点被选去少年宫的体操队，后来还是落选了。
“我叫杨筱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筱光主动转头跟新同学打招呼，一双单眼皮的丹凤眼忽闪忽闪，“你们好啊，那个，方竹，和林暖暖对吧？”杨筱光一下子就记住了两位后座的名字。
“糟糕，目标人物出现。我们得赶紧。”杨筱光激动起来。